羅婆婆

　　文、圖/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卜瑜

　　通訊員黃凱輝

　　粵北山區(qū)的六月，時而烈日炎炎，時而大雨傾盆。

　　這種忽冷忽熱的天氣，不少人更愿躲在空調(diào)房里。然而，一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家卻時常一個人，風雨無阻地行走于韶關市武江區(qū)西聯(lián)、乳源縣侯公渡與桂頭、湞江區(qū)犁市一帶。老人躬著個腰，拿出一沓尋人啟事，倔強地走遍了一個個鎮(zhèn)街一個個鄉(xiāng)村，逢人就問：“你見過這個婆婆嗎？你這里有發(fā)現(xiàn)流浪老人嗎？”

　　上個月，一次無心疏忽，家住韶鋼的63歲老人羅玉蓮和丈夫張抗粦在韶關火車東站附近失散了?；加心X萎縮的羅婆婆上了一輛公交車后，神秘地消失了。張抗粦為了找到妻子，在1個多月的時間里走遍了婆婆最后消失地為中心半徑逾百公里的范圍，鍥而不舍地尋找著她的下落。在這1個多月的時間里，老張光是摩托車的里程就超過3000公里，徒步行走距離更是無可計數(shù)。盡管老腰病讓他痛得幾乎直不起上身，但他還是強忍著尋遍了方圓百公里內(nèi)的近百個村莊、鄉(xiāng)鎮(zhèn)、小山，卻始終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妻子的身影。他說：“就算走遍天涯海角、就算傾家蕩產(chǎn)，我也要把老婆子找回來！”

退休后，老兩口曾到北京旅行。

　　片刻的疏忽，他再沒牽過她的手

　　在韶關當?shù)刈畲蟮墓S——韶鋼工作了大半輩子的張抗粦和羅玉蓮夫婦，是典型的中國工人的縮影，他們一起攜手走過幾十年的安寧歲月。

　　沒想到，5月9日9時38分一場意外的降臨，無情地撕裂了老人們原本以為會平靜到老的生活。“我當時要去韶關市區(qū)看痛了幾個月的腰，老婆子和我一向形影不離，便跟著我去了。”看完病，張抗粦帶著羅玉蓮來到韶關火車東站，準備在此搭公交車回家。“不料一輛公交車駛了過來，我走在左邊，她走在右邊，把我們分開了。”等車緩緩開過去后，老張回頭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妻子不見了。

　　東站廣場是韶關市區(qū)一個公交換乘的樞紐，大量的公交車、短途城際小巴都在此上客下客。毫無疑問，婆婆就是在這短短的片刻時間沒跟上老張，自行上了其中一輛公交車。

　　情急之中，老張只見一輛公交車加速駛向廣場外。急壞了的老張拼命地向車頭的方向跑去，試圖看看這是幾路車。擁擠的人群、川流不息的車流擋住了他踉踉蹌蹌的腳步，“結果我既沒看到幾路車，也沒記住車牌。”回憶起那焦急的一刻，張抗粦滿是皺紋的臉漲得通紅，聲音越來越急、調(diào)子越來越高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他心急如焚的一刻。

老張望著自己親手　　為婆婆配的藥哽咽不已。

　　最后的影像：進了那條路就再沒出來

　　當時，心急如焚的老張馬上沖到了公交站調(diào)度室，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，總算查清了當時開出廣場的是3路公交車。聯(lián)系上司機后，司機一聽老張的描述就確切地告訴他：“老婆婆是上了我這輛車，但她在旭日玩具廠那個站下車了。”

　　老張馬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位于武江區(qū)西聯(lián)鎮(zhèn)的旭日玩具廠一帶，百般打聽一直到了深夜0時，卻始終沒有婆婆的確切消息。六神無主的老張抱著一絲希望回了家：“她會不會自己一個人回家了呢？”推開家門，里面一片沉靜。

　　輾轉反側一夜未眠的他第二天凌晨早早起身，又到西聯(lián)尋覓婆婆。整整一天一夜，聲音喊啞了、腰痛得站都站不起來了，可他還是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
　　附近一個鐵路橋下的垃圾中轉站工人，在看了婆婆的照片后，提供了一個有效的信息：“我確實看到她從這里走過去。”老張急了：“你怎么不攔住她？”工人說：“這個婆婆當時看上去昂首挺胸、走路風風火火，一點都不像迷途老人的樣子??！”

　　報警后，老張查看了旭日玩具廠及周邊的多個監(jiān)控視頻，終于在粵北二院往市區(qū)的方向、建設路往天子嶺方向發(fā)現(xiàn)了婆婆的身影。一路追蹤，婆婆最后出現(xiàn)在玩具廠圍墻外的一條人車稀少的馬路上，這條馬路恰好前后都有攝像頭。但令人不解的是，婆婆從入口處走進這條路后，出入口處的2個攝像頭，都再也沒有出現(xiàn)過她的身影。她就這樣神秘地失蹤了。

羅婆婆最后走失的畫面。

　　為了找到她，“花甲老人團”、無人機都來了

　　婆婆消失的道路兩邊，一側是高高的工廠圍墻，還有一側則緊鄰天子嶺。婆婆會不會是自己跑到了山上？親朋好友、老張的老戰(zhàn)友、老工友們都來了，他們沿著小路一路往山上搜索。這些熱心人，有許多是退休后的花甲老人，在得知婆婆走失后，都二話不說、自告奮勇地前來找人。

　　老張望著這一群老朋友們眼睛濕潤了：“你們自己也是老人了，千萬要當心?。?rdquo;有些年紀太大的老人，老張幾經(jīng)勸阻，才打消了他們要上山找人的念頭。還有一位腿腳不便的老人無法前來，便在后方幫著老張編輯、打印尋人啟事，分文不收。

　　天子嶺山上凡是有路的地方，人們都找遍了，依舊失望而歸。山上不少偏僻之處，普通人很難涉足，但抱著“不怕一萬，就怕萬一”的想法，家人找來了韶關市登山協(xié)會的志愿者們前往搜索。志愿者出動了多部無人機，反復搜索山頭的隱秘處、小池塘等地，也一無所獲。

　　盡管警方、民政部門也先后介入調(diào)查此事，都始終一直沒有眉目。在廣州工作的唯一的女兒也回來和親朋好友搜索多日，也一無所獲。

　　失望的老張沒有放棄，他擴大了搜索范圍，向毗鄰西聯(lián)的幾個方向的鄉(xiāng)鎮(zhèn)、村莊一路找去。他印刷了大量的尋人啟事，向每個路口附近的村民、對能遇見的的士司機、摩托車搭客仔都細細詢問。

　　盡管老張很著急，卻始終沒有在街頭巷角大量張貼尋人啟事，他寧愿自己抱著一沓啟事用沙啞的聲音逢人就問。老人說：“韶關現(xiàn)在正在創(chuàng)建全國文明城市，到處貼尋人啟事破壞城市形象，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家事而影響大局。”

　　他還制作了幾個大橫幅，白天懸掛在西聯(lián)通向其他地方的幾個路口。老張每天早上5時多去懸掛，傍晚6時多收起來。他每天風雨無阻地從10多公里外的韶鋼趕到西聯(lián)，早上懸掛、晚上收起，從不嫌煩瑣和奔波。老人說：“我擔心晚上被環(huán)衛(wèi)工人當作垃圾清掉了。”

　　其間，老張接到了不少“知情人”的電話。他們中有些人提供了些似是而非的線索，還有些人就是純粹捉弄他。但老張對所有的線索都不敢含糊：“只要有人說曾經(jīng)見過她，我就一定會趕過去，一連找上幾天。”遠至乳源侯公渡、湞江犁市，近至韶關市區(qū)周邊，老張和親友們疲于奔命，卻終究沒有結果。

　　在最糊涂的時候，她依舊沒忘記他

　　老張的焦急是有原因的。這些年，他發(fā)現(xiàn)妻子的神智有些“糊涂”，生活中犯的小錯越來越多，十分健忘。后來，醫(yī)院診斷婆婆患了腦萎縮。

　　經(jīng)常像個小孩子般犯錯的婆婆，隨著病情的加重，越來越依戀自己的丈夫：“無論去哪里，她都要跟著我。有一次我去市區(qū)看腰，正在等公交車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她氣喘吁吁地沖了過來說‘我要跟你一起去’。等我們從市區(qū)看完腰中午回到家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家里兩扇門都沒關，任何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登堂入室。”隨著病情的加重，婆婆最后到了一天到晚都要與老張形影不離的地步。

　　婆婆對任何事情都越來越糊涂，卻從未忘記相守一生的張抗粦，越發(fā)體現(xiàn)出一種類似于孩子對于親人的依戀感。老張對此悔恨交加：“她跟著我一輩子都沒過過好日子，現(xiàn)在好不容易退休了，可以享清福了，卻又因為我沒牽住她，讓她走失了。”

　　年輕的時候，當時同在韶關一家軍工廠工作的張抗粦和羅玉蓮自由戀愛了。“我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，家里沒有人能幫上忙，一切都只能靠自己。”從一無所有，到組成小家庭；從女兒出生，經(jīng)歷工廠分流調(diào)動；從大工廠的紅火到整個鋼鐵行業(yè)的不景氣，最后雙雙退休，住在陳舊的筒子樓中安度晚年。張抗粦夫婦倆走過了無數(shù)普通工人們再普通不過的一生。

　　“我的工作一直很忙，家里的事情全是老婆子一個人在操勞。她從沒和我的父母紅過一次臉、吵過一次架，家里所有的大事小事都是她一個人包了，左鄰右舍沒有一個人不夸她。”“我感覺欠她的實在太多了，所以退休后就自己把家里的家務活大部分都攬起來了，就希望她能過點輕松自在的日子。”“剛開始，她有些糊涂的時候，我還不知道這是一種病，還說過她……”

　　回憶起一同經(jīng)歷的點點滴滴，這位老工人的眼睛禁不住紅了起來，哽咽著說：“如果那天我沒有松開她的手，緊緊牽著她，一切就不會發(fā)生了。”

　　【老人心聲】

　　“每當回到家，看著和她生活過的熟悉場景，回想起一同經(jīng)歷的點點滴滴，我就心如刀絞，再累再痛苦地無法入眠。”

　　“天上一下雨，我就很難受，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淋到？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(xiàn)她一個老太婆淋著雨孤獨地走在野地里的情景。”

　　“如果就因為我的過失，讓她發(fā)生意外，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自己。”

　　“就算走遍天涯海角、就算傾家蕩產(chǎn)，我也要把老婆子找回來！”

　　老人拿出畢生積蓄懸賞

　　持續(xù)一個半月夜以繼日、風雨無阻的搜尋，讓這位堅強的老人愈加思念妻子：“這一個月，要不就是高溫、要不就是暴雨，每天我都好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面，有沒有被雨淋、有沒有曬到中暑？她每天都要吃我親手配好的藥，這么久沒吃，病情會不會更嚴重？”

　　婆婆出門前，留下了一身剛剛脫下的家居服，老張一個半月以來一直舍不得洗。“如果她不回來，我就一輩子都不洗這套衣服，因為衣服上留著她的味道，這是我唯一的念想。”說到這里，老人禁不住失聲痛哭。

　　老張還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：“我決定懸賞20萬元，只要有人能幫我找到羅玉蓮，我就給他20萬！”對于收入微薄的工薪階層來說，這20萬是老兩口畢生的積蓄。原本，老兩口是打算把這筆錢留給在廣州工作的獨女作嫁妝。但是，現(xiàn)在老張說：“只要能找到老婆子，我也顧不了那么多了。她不回來，我要這些錢有什么用？只要她能回來，我就算是傾家蕩產(chǎn)也在所不惜！”

　　羅婆婆檔案

　　羅玉蓮，63歲，身高1.55米，短發(fā)，韶鋼退休工人，家住韶鋼西區(qū)。羅玉蓮于2017年5月9日上午9時38分在韶關火車東站乘坐3路公交車，在旭日玩具廠站下車，當天上午11時17分曾在韶關市天子嶺高鐵橋下（四一九醫(yī)院）附近，往乳源方向路段出現(xiàn)，后去向不明。

　　特征：走失時身著湖水藍長袖襯衣，黑色長褲，匹克球鞋，身上有一張老人乘車卡、一串紫色水晶手珠、一個吊墜、一串鑰匙?；加心X萎縮、高血壓等疾病，患病時喜歡行走在公路中間，與人交談會講粵語和普通話。

　　聯(lián)系電話：張先生，18927869262。